慧能的“顿悟成佛”说

  印度佛教只有禅而没有禅宗,禅宗纯粹是中国佛教的产物。它的真正创始人是慧能。因为佛教传统上把达摩当做禅宗始祖,到慧能时共传了六代,所以慧能通常也就被称做“六祖”。

  达摩“壁观”禅法与当时北方地区所流行的各类禅法不同,受到强烈的抵制。因此,在始祖达摩、二祖慧可、三祖僧璨时期,这一派系未能获得发展,处境维艰。至四祖道信、五祖弘忍时,达摩禅传入湖北黄梅一带,建立起“东山法门”,才逐渐摆脱困境。

  东山法门把众生佛性思想与般若性空学说加以结合,改变了自达摩起严格的枯坐修禅和苦行守戒,代之以比较自由活泼的修行方式,从而增强了对教徒的吸引力。道信在双峰山集僧、俗500余人修习禅法;弘忍继之,在冯茂山(东山)40余年,收得大批弟子,“四方龙象归依奔凑”。这时,达摩禅系的声誉已开始压倒其他各家禅派,并受到朝廷的密切注意。慧能禅宗的建立已是水到渠成的事了。

  据佛教史书记载,弘忍在去世前曾对弟子玄赜〔ze责〕说,以后可以传我禅法的有10人,他们是:神秀、智诜〔shen身〕、刘主簿、慧藏、玄约、老安、法如、慧能、智德、义方。这些人后来各自传法,但大部分传承不明,禅法湮灭无闻,只有慧能和神秀二系最为清楚。

  慧能(公元638—713年),俗姓卢,生于岭南新州(今广东新兴)。因父亲去世较早,故家境贫困,少年时未曾入学,稍长以卖柴养母度日。据载有一天,他在街市偶然听人诵念《金刚经》,即有所感悟。经打听,得知五祖弘忍在黄梅东山传授禅法,门下弟子有千余人。于是他辞别老母,赴黄梅参礼五祖。这时大约是龙朔元年(公元661年)。在弘忍门下,他是一个行者,分配在碓坊舂米劈柴。八个月后,弘忍召集他所有弟子,要求每人作一偈颂,以便根据偈颂表达的思想,分辨各人对禅法理解的深度,决定传衣付法,确立继承人。

  神秀是弘忍的上座弟子,大家都寄希望于他,他也当仁不让,在南廊壁间题了一偈,曰:“身是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。时时勤拂拭,莫使有尘埃。”众僧见后,视为佳作,很快便传遍全寺。但慧能听人诵念这个偈后,很不以为然,于是请人在神秀偈旁题上自己的偈,曰:“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。佛性常清净,何处有尘埃。”(敦煌本《坛经》)神秀的偈认为,虽然佛性人人具有,但易为外在的尘垢障蔽,所以要时时拂拭,不断修习,成佛才有可能。慧能的偈则指出,心性本净,人人本来是佛,不必经过繁复形式的修习,便可进入佛的境界。



  弘忍认为,慧能的偈颂彻见本性,见解超过神秀,可以继承自己的事业,于是就在当夜秘密将衣钵传授与他,并叮嘱他急速南下隐藏,待时机成熟再出来传法。慧能接受衣钵,连夜离开黄梅,回到岭南,在怀集一带隐居,前后达15年之久。唐仪凤元年(公元676年),他来到广州法性寺(今光孝寺)。这天,有两名僧人正在寺前辩论风幡问题,一说是风在动,一说是幡在动,争执不休,相持不下。慧能倾听良久,不禁插嘴说:“二位都没有说对。既不是风动,也不是幡动,而只是你们的心在动罢了。”二僧听了,如茅塞顿开。寺院住持印宗法师听说此事后,十分敬重他,亲自为他剃度。慧能正式出家后,来到曹溪宝林寺(今南华寺),开始创建禅宗的活动。他又应邀在韶州(治所在今广东曲江)大梵寺讲堂为大众说法,其说法内容由门人法海等记录,并整理成书,这就是后世流传十分广泛的《坛经》。

  禅宗南北之分由此开始。神秀及其弟子因在北方传授禅法,被称做“北宗禅”;慧能及其弟子主要活动于南方地区,被称做“南宗禅”。神秀系统的北宗禅在安史之乱前达到极盛,有“两京之间,皆宗神秀”,“北宗门下,势力连天”之说。相比之下,同时代的慧能禅尚局限于岭南一隅。后来由于慧能弟子神会北上中原,不惜性命宣传南宗宗旨,抨击北宗禅法,逐渐使南宗禅“大播于洛阳”、“派流于天下”,并最终演变为禅宗主流。

  慧能禅之所以能战胜神秀禅,其根本原因,是因为它更适合社会的需要。

  神秀的禅,主张循序渐进,通过抑制身心活动,断除一切妄念,灭尽所有杂想,最后达到解脱。这是一种比较规范的、强调渐修的禅法,它与印度禅学仍保持着一定的联系。慧能则从般若性空的角度指出,客观世界本来就是空,无所谓矛盾差别,因而也就不存在断恶去染的问题。为此,他不仅否定了传统形式的坐禅,而且还对“禅”作出全新的解释。认为,“外离相曰禅,内不乱曰定”。意思是说,禅不应该拘泥于外在的形式,关键在于内心的体验领悟。

  慧能禅学的一大特点,是关于“定慧等学”的观点。“定”,是指意志锻炼的功夫;“慧”,指在定的基础上获取的宗教体验。隋唐佛教宗派十分注重定慧双开、止观并重,但一般都视定、慧为禅的先后两个步骤,虽力求把它们统一,而实际上仍然分裂为二。慧能则把定、慧看做是“体一不二”,相即互含,这好比是灯与光的关系:从定来看是光,从慧来看是灯。

  慧能又把“顿悟”看做成佛的根本道路,以此与神秀的“渐修”加以区别。所谓“顿悟”,是指刹那间觉悟自己所具的佛性,不用积累而突然达到佛的境界。慧能说:“一切万法,尽在自身心中。何不从于自心,顿现真如本性!”(敦煌本《坛经》)“真如本性”就是佛性。

  “顿悟成佛”说给人们指出了一条简捷方便的成佛道路,具有十分深远的宗教意义。后人常说,“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”,就是指的禅宗“顿悟”。既然成佛只在“一念”之际,只是对“自有本觉性”的刹那直觉体悟,那么,传统佛教所主张的读经、念佛、坐禅等一系列具体修行,也就没有必要了。它破坏了传统佛教寺院生活的固有特色,引导僧侣与中国社会的生产方式、生活方式相适应,从而增强了禅宗自身的应变能力。又由于这一学说大大缩短了尘世与净土、此岸与彼岸的距离,所以既为下层劳动群众的学佛提供了方便,又迎合了新兴官僚集团以及士大夫的宗教热情。当然,对于某些地主阶级人物来说,这种宗教学说,还投合了他们贪婪残忍和不劳而获的本性。根据“顿悟”说,只要“放下屠刀”,即可“立地成佛”,于是,在这一口号下,他们就可以逃避罪责,逍遥法外。

  佛教自传入中国后数百年内,释迦牟尼佛及其他众多的佛始终具有神圣威严的性质,慧能把自心等同于佛性,从而有力地破除了对“西方”的迷信和对“佛祖”的崇拜。顺着这一思想路子,慧能之后,禅宗提出“离经叛道”、“大胆怀疑”、“独立思考”的口号,进一步摆脱印度佛教繁琐神学理论和宗教礼仪;与此同时,却与中国传统思想融为一体。在这一过程中,先秦庄子的虚无主义以及对精神自由的执著追求,魏晋玄学家的“得意忘言”理论以及旷达放荡、纯任自然的生活态度,都曾对禅宗予以重要影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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